| 据美国《时代》周刊8月1日报道,30多年前,英国人罗伯特·考克斯在担任阿根廷英文报纸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主编时,披露了数万人在阿根廷军政府的残暴统治之下,在集中营神秘"失踪"的消息,因而受到迫害,不得不举家远迁美国。直到最近,其子戴维·考克斯为其撰写的自传《肮脏的内幕,肮脏的战争》在阿根廷发行西班牙语版,阿根廷人才知道,在当年那段黑暗的日子里,有一位英国新闻人曾默默地为他们呐喊。 1.刊登其他媒体不敢刊登的消息 1976年3月24日,阿根廷军队发动政变,推翻了玛利亚·埃斯特拉·贝隆(1974年去世的阿根廷总统胡安·贝隆的遗孀)政府,建立了名为"执政委员会"的军政府。军政府在政治上实行残酷的高压政策。 政变发生时,生于伦敦的罗伯特·考克斯正在阿根廷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任主编。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是一份具有百年历史的英文日报,当时的处境很是窘困,发行量很小。 夺取政权后,军政府成立了由军人和秘密警察组成的"秘密行动队",经常在大街小巷逮捕所谓的嫌疑分子,然后关入集中营。在军政府统治时期,约有30000人(多为年轻人)神秘"失踪"。 失踪者的家人到处寻求帮助,其中许多人想通过媒体寻找"失踪"亲人的下落,但在当时的高压环境下,阿根廷境内的媒体对此事噤若寒蝉。 走投无路之际,一些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找到了发行量非常小的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,请求该报在头版显要位置刊登他们家人"失踪"的消息。虽然这在当时有很大的风险,但罗伯特依然决定刊登此类消息。在他看来,"这是一张新闻纸必须要做的事情"。 通过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的报道,一桩桩骇人听闻的事件被披露出来,这张报纸的发行量也节节攀升,从最初的每日几千份跃升到20000份。迫于舆论压力,军政府释放了一些报道中提到的被关押者。 2.运用报纸的影响力救人 玛利亚·康斯薇洛·布兰科便是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揭批报道的受益者之一。由于受到反对军政府的丈夫的牵连,玛利亚和3个女儿被关进了集中营。她的父亲获悉后焦急万分,想了许多法子营救女儿和外孙女,但毫无进展。 几天之后,玛利亚的父亲从邻居那里得知,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一份报纸,专门刊登被军政府绑架的人员的消息。"我的父亲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。对他来说,当时别无他途。" 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30多年,但罗伯特至今仍记得非常清楚,他在自传中说:"我先是劝说她的父亲平静下来,然后让他把女儿及3个外孙女的照片给我。我告诉他,这些照片将刊登在头版上面。当时我想,我们报纸的影响力已经比过去大了很多,定能给军政府施加一些压力,从而将人救出。" 罗伯特猜得不错。布兰科最初被关押在设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市郊区的"五月营区"死亡集中营。在军政府设立的所有集中营中,"五月营区"最为臭名昭著。当时这里关押着4000人,很多人都像布兰科和她的孩子们一样,是无辜的。 "所有关在这个集中营里的人,大多都是待决的死囚。"布兰科说,"他们想在几天后枪毙我。不过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刊登了我的消息,说我是无辜受牵连的,并说军政府滥杀无辜。就这样,在最后一刻,我保住了性命。" 1983年,阿根廷军政府被推翻后,布兰科获得了自由。她的3个女儿,早在几年前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发表报道后,就被军政府当局扔在邻居家门口。然而,她的丈夫至今下落不明,布兰科认为他早已不在人世。"如果阿根廷所有媒体都能像我们这样,许多人将因此活命。"罗伯特说。 3."童年时轰炸伦敦的纳粹在这里复活了" 1934年,罗伯特生于英国伦敦。26岁时,他移民到了阿根廷,并在这里娶了拥有爱尔兰、意大利和阿根廷血统的女子穆德·达薇雷奥为妻。 在移民到阿根廷前,罗伯特有过从事新闻行业的经历。到了阿根廷,他还想干老本行,但当时他还不懂西班牙语,因此就业面极其狭窄。当听说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有一家发行量极小的英文报纸需要编辑时,他便前去应聘。就这样,他成了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的一名编辑,后来升至主编。 1976年的军事政变改变了罗伯特的人生道路。军政府上台后,他发现自己必须站在它的对立面,"揭露它,批判它","因为它代表着暴力、恐怖与退步!" 当有人拿着被军政府非法监禁的亲人的照片来找他时,他立即答应刊发揭批军政府暴行的文章,并在一版显要位置刊登被监禁者的照片,还在文中质问军政府:"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罪?""必须马上释放他们!如果不释放他们,我们将刊登更多受害者的消息及照片。" 罗伯特的行为激怒了军政府。一天,他被两名便衣警察秘密逮捕,关押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一处地牢里。罗伯特记得,地牢入口的前面有一堵墙,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纳粹标志,他意识到:"童年时期轰炸伦敦的纳粹在这里复活了。" 罗伯特后来被释放。他被捕后,妻子达薇雷奥动用在阿根廷的一切关系,并联系了英国驻阿根廷大使馆,请他们给予帮助。罗伯特获得了自由,但是,他"在阿根廷的日子也到头了"。 4.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,但罗伯特清楚,自己成了阿根廷军政府的眼中钉。出于对妻子及5个孩子的安全考虑,1979年年底,他带着家人离开了阿根廷。 "我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危,"罗伯特后来回忆说,"因此当他们威胁说要我停止刊发消息,否则就要拘捕我时,我毫不畏惧。但后来他们又说要绑架我的孩子和妻子,我意识到,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。" 对于那段历史,为父亲撰写回忆录、现为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(CNN)记者的戴维·考克斯记忆犹新。"我记得在最早学会的西班牙语单词中,就有一个词'desaparecido'。" 这个词的意思是"失踪"。戴维之所以对这个词印象深刻,是因为在阿根廷军事政变发生后,父亲罗伯特经常深夜在厨房里,用那台老式打字机写文章,"desaparecido"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单词之一。 离开阿根廷后,罗伯特带着家人来到了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。原来,罗伯特及其《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》揭批军政府的报道,引起了1977年上台的美国总统吉米·卡特的注意,罗伯特被军政府释放后不久,卡特派助理国务卿帕特里夏·德里安飞赴阿根廷,同罗伯特会面。德里安还同军政府的代表会面,要求他们就罗伯特一事进行解释。后来,美国停止了对阿根廷的军援,阿根廷军政府在国际上受到了孤立与批评。 借着这次与德里安会面的东风,罗伯特到美国定居。两年多之后,阿根廷在收复马尔维纳斯岛的战争中败给了英国军队。1983年,军政府的统治土崩瓦解。 5."阿根廷新闻人应向他学习" 定居查尔斯顿后,罗伯特进入当地的《邮件与信使报》工作,前些年在副总编辑的位置上退休。后来,友人们劝说他将早年的经历写成自传。可在罗伯特看来,这些经历是"严重的创伤"。用儿子戴维的话说:"我父亲觉得自己当年没能拯救更多的人而一直耿耿于怀,因此难以下笔。" 直到近年来,罗伯特才慢慢地走出了在阿根廷那段经历的阴影,开始口述自传,戴维执笔。 2008年,罗伯特的英文版自传《肮脏的内幕,肮脏的战争》付梓印刷。近年,这本书被翻译成西班牙语在阿根廷发行,这给了罗伯特和家人重返阿根廷的机会。 此前,罗伯特曾几次返回阿根廷,但那时没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。据说,阿根廷一些媒体一直不愿提这段历史,因为在当年反抗军政府针对平民的那场"肮脏的战争"中,只有罗伯特和他那份发行量极小的报纸行动起来了。 最近,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推广自传时,罗伯特受到许多阿根廷媒体的追逐。阿根廷人得知,原来在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中,有一个英国人曾做过对阿根廷人有益的事情。要知道,由于两国发生过战争,阿根廷人对英国人向来印象不佳。 罗伯特说,此番在阿根廷,他经常遇到有人跟他打招呼,向他致谢。"总有人走上前来告诉我,'你曾经救过我。'这让我似乎回到了以前的岁月,真令人震撼!" 在欢迎罗伯特的人群中,有一个名叫约格·冯泰韦基亚的人,此人是阿根廷"侧影"传媒集团的董事长,也是当年被罗伯特救出的人之一。他在罗伯特西班牙语自传的推介会上说:"我欠考克斯先生一条命,阿根廷欠考克斯先生的更多。考克斯先生当年的所作所为,是最为单纯而不失正义的新闻行为,我们阿根廷所有的新闻人都应该向他学习。"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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